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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市海会寺遭“驱尼夺寺”：普钰法师或许只是代理，谁是寺院管理权的真正抢夺者？
作者：蔺向东
2016年10月初，庐山房产网消息透露九江庐山市政府下令将海会寺拆除重建。（图片来源：资料图）
九江民宗局下“驱僧夺寺”生死令：“3年建不好就换人”
在数十年前庐山深麓无人问津的时候，庐山海会寺方丈衍意法师便率领尼众僧团在这座唐代古刹清守，一心致力复建，而如今她等到的却是九江当地宗教干部武红等不断强调的生死令：“3年不弄好（寺院）的话就换人！”
现存唯一虚云老和尚主持佛七的禅堂，在衍意法师的护持下熠熠生辉。（图片来源：资料图）
1990年，衍意法师被九江市委统战部派驻海会寺，在当地整体经济状况落后的情况下，她率领尼众经过十余年不懈努力，推动寺院殿宇修复和佛像重塑工程取得了卓越成果。庐山海会寺“真面目”山门后左侧，依山势建起逶迤向上的围墙，虚云老和尚主持佛七的禅堂被修缮一新，古风犹存；清净庄严而设施齐备的居士楼平地而起，为往来络绎的香客游人提供了诸多便利，来访者称叹道“这里真是难得未被商业化玷污的清修、避暑胜地”。
衍意法师募资建成新客房楼，可容纳近百人居住。（图片来源：资料图）
前后长达40余年坚守，成就了庐山海会寺承自唐朝的朴实道风，涵养了修行者安贫乐道的精神气象，不断输送给往来行人传统文化的智慧清凉，衍意法师不可不谓功勋卓著。但谋求“政绩至上、效益至上”的地方官员并不认可衍意法师40余载复兴祖庭的功劳——只有3年能建好，才算是功劳；3年建不好，就老死他乡。
衍意法师与尼众弟子合影。（图片来源：资料图）
稍有常识便知，让坚守本分的修行人去找钱、去用“3年”建好一个“金碧辉煌、游人如织”的寺院恐怕不现实。而 “3年”更建不好一个以道自养的寺院道场，建不好一个整肃有序、坚守信仰本位、净化人心的佛教僧团，而这才是佛法的执掌者，才是来寺院的社会大众所向往的传统文化内涵所在，绝非靠“漆红贴金”、“移植僧团”、“招聘员工”、盖起一幢幢空壳实物所能建树的。孰不知，打造一支以盈利为目的的团队都是难中之难，何况造就乐道安贫、以道相传，处处以利生为己任、时时以济世为本怀的僧团，以及用真修实行净化人心的道场？
重型挖掘机停靠在庐山海会寺附近登山的隐蔽小路上等待拆迁指令。
（图片来源：资料图）
然而地方干部所要求的在3年建好的，恐怕只能是大操大办、高投资、高借贷的旅游开发项目，投入成本巨大，盈利风险亦然。然而随着古刹风貌被毁、僧团被驱逐，数十载传承涵养的人文底蕴消失殆尽，纵然重建了亭台殿堂，重金填进了假文物古董，但唬不了游客、套不住人心、更拽不动经济，恐怕官员的“平步青云政绩梦”，也要一朝化作空中楼阁。放到更长的历史时空去看这一桩驱寺夺僧的野蛮惨案，留给后人只能是一桩永远无法弥补的、毁灭历史文化的罪过。
“一纸政绩三载记，四十寒暑不问津。若人不识真面目，直把忠肝送断魂！”（图片来源：资料图）
星子县被撤销，庐山市登场；地值钱了，就赶人走——野蛮逻辑下，衍意法师日日承受着被强行迁单的恐吓威胁：宗教法人地位被新上任“年轻有为”的九江佛协会长普钰法师强行取代，原本和合一味的尼众僧团被勒令迁单解散，以道为尊的寺院即将被“恃强凌弱”者摧毁，40年功劳被政府佛协一笔勾销。在外界资本和内部权势的双重胁迫下，八旬老方丈竟只能眼睁睁看着清修道场寺院不是交给“道业”而是交给打着“发展”旗号的权钱“资本”，住持不是交给僧团共推的“有德办道者”，而是被“胳膊粗、谋发展者”直接抢去。
庐山海会寺后山茂密树林植被已被挖掘机推平了一大块，随时有泥石流冲毁寺院危险；寺院部分墙壁被扒毁，一片狼藉。（图片来源：资料图）
只要为了发展，就可以把寺院推倒重建；只要以发展为名，就可以赶走住持、就地称“王”；如此一个只有钢筋混凝土新结构之地，将不再存在寺院应有的道义价值，而是一个用以实现功利交换的社交场所的“假西天”——这一路的唯政绩观已经把中国文化破坏得遍体鳞伤，但凡具有历史遗迹、精神线索的文化命脉几乎都被掐断。在这样一个人人自危、人人惶惑不安的社会，今天不知明天谁会以蛮力清理自家门户，绝不是一个良性的竞争机制，而是一个彼此拆台、互相暗算的“依法缺德”暴力机制。
庐山海会寺周边已开始进行拆迁工程。（图片来源：资料图）
为确保这一强盗逻辑能够畅行无阻，充当“马前卒”的九江佛协、统战部门必须要为“强拆”编织一件合理合法的外衣。针对外界质疑“衍意老法师被胁迫、寺院被部分强拆、文物失踪”等矢口否认，而对于国家基本的宗教政策、海会寺僧团的基本人权、社会民众的大声疾呼与媒体的一片哗然置若罔闻。但官方在声明中所述“事实”，已然被网络上曝光的大量影像资料依次推翻：拆迁挖掘机已推平后山并扒掉寺院部分墙体、禅堂后方被人为砸漏、第一名寺牌匾及雕花围栏等文物失踪、老法师卧榻不起……相关部门依靠官媒公信力以封世人悠悠之口，遮羞未遂反而陷政府全体于表里不一、不仁不义之地——不单欺负一位女众，还把她身边的人都清走；不仅欺负一个孤苦伶仃的尼众，还是一位眼睛不好、腿走不动的80多岁老人！
官方媒体及记者称“庐山海会寺未动一砖一瓦”、九江统战部民宗局称“现衍意法师及其亲人对目前的生活条件感到非常满意”，企图以谎言来掩盖真相，公信力已经荡然无存。（图片来源：资料图）
在这寒气侵骨的庐山深秋，作为僧团被驱逐后仅剩的一位僧人，衍意老法师坚守在海会寺不肯离去。如非对这方祖庭道场一髻危秋的挽救之心，日益增多的任何一种施压都可以成为她下山安度晚年的理由。但正因为“不忍圣教衰”，即使面对官员的生死令状、佛协的重重威胁，老法师还是选择以铁脊梁支撑到底。世俗之人尚能“舍生取义”，作为一位承蒙佛陀法乳之恩的出世僧人，置生死早已于度外，岂能苟且求全？无论再难，“尽形寿、献身命”皈依的信仰誓言绝不背叛，肩上的道义责任也绝不容推卸，就如同海会寺身后的五老峰，为挡住汹涌而来的洪水，五位老人以身躯化作山峰，守护人心平安。对海会寺的坚守，便是对逐利忘义的地方部门长鸣的警钟，庐山海会寺之法难一日未已，老法师的身影便与之同在！
庐山海会寺住持衍意法师因备受压力而卧病在床。（图片来源：资料图）
2013年兴教寺事件后，地方官员挟佛敛财劣迹败露，“曲江”断流，曾经红极一时的红顶商人副市长在一片喊打声中斯文扫地。而在“八项规定”整顿党风党纪、如火如荼开展的今天，如果相关部门道义未泯绝、对自媒体时代的舆论监督心怀敬畏，应当还衍意法师以空间，让她逐渐恢复原有僧团，并以40年如一日慎终如始的老修行人的经验和眼光，独立自主地做出决策。亿万佛子必将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老法师的身后、以生命来捍卫信仰尊严。庐山海会寺历经百年战火都未遭毁灭、传承至今，我们有责任拼命守护、将这份珍贵的信仰生命延续给千年以后的世人！
普钰法师到底能做得了多大的主？
九江能仁寺方丈普钰法师、兼职北京法源寺知客（用行空法师之名）。（图片来源：资料图）
从实际情况分析，恐怕普钰法师的“弘法大愿”难以称心如意。无论庐山海会寺或拆或建、寺院法人转移是否合法，都不是某些部门关注重点，相关铺排只是其为了完成寺院商业化而使用的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有关部门的核心目标还是要夺取僧人对海会寺的管理权和使用权。作为官方为推动寺院开发而空降的“听话”住持，拆完海会寺后，如何推进修建工程、分配管理及利益权限，或许普钰法师只是个傀儡式人物、由不得自主。因果不虚，谁能知道普钰法师的未来不会变成和衍意法师一样被驱逐的命运？
事实上，九江当地政府一意孤行野蛮开发旅游资源的“黑历史”如呈堂证供般历历在案：
1、2010年8月21日，以庐山海会寺为起点的“庐山五老峰观光缆车项目”正式签约开工，虽因破坏原生态遭大众质疑并被22名国家建设部专家联名呼吁制止，却仍照推不误；
2、2010年除夕，九江市立项的“穿庐山隧道”因会对景区造成破坏遭广泛质疑，被国家发改委叫停；
3、2010年，九江市确立的“一下一上”（即庐山万名牯岭原住民下迁下山，庐山捆绑上市）发展战略屡遭各方诟病，但至今仍在大范围开展；
4、由于长期对旅游资源的掠夺性开发，作为世界地质公园的庐山在2013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黄牌警告，一时轰动全国；
5、2011年7月，网曝九江市政府不顾绝大多数人的反对毁掉至今已近1190年李公堤；
6、2012年7月，新华网报道庐山景区内有数百栋别墅，地方公然无视禁令，允许违规销售；
7、2015年2月，网曝庐山三叠泉景区内现莫名建筑，因与破坏生态环境被游客质疑……
“五老峰上架缆车，白鹿洞旁打隧道，仰天坪上修别墅，十八公里倒垃圾。”这是当地人总结近几年庐山被掠夺性开发的真实写照。（图片来源：资料图）
2004年和2007年分别通过的《庐山风景名胜区(2004—2020)总体规划大纲》、《庐山风景名胜区总体规划(2006－2025)》均明确指出：庐山风景区范围内禁止任何形式的破坏性开发；规划还将“仰天坪的别墅群”、“三叠泉旅游缆车”等列入7个应拆迁的项目。然而，迄今那些该拆迁的项目并没有拆迁的动向，反倒像“五老峰观光缆车”、“穿庐山隧道”这些必然会对景区造成破坏的项目或破土动工。
庐山地方被曝市场无序竞争、资源呈掠夺式开发，人文、生态环境破坏严重。（图片来源：资料图）
随着新“庐山市”在今年5月30日正式成立，九江及庐山市政府被赋予更高管理权限，进一步实现野心勃勃的更大范围的旅游资源掠夺性开发。当地有关部门，虽然暂时调动以普钰法师为主的佛协力量作为代理人在收回海会寺管理权方面进行资源整合，但重建海会寺的具体实施步骤与进度、重建后住持有多大的话语权、能在多大程度上实现理想抱负、在一山多治的地方利益分割格局洗牌之下，已然不是常年身在北京法源寺的普钰法师能够把控的。
庐山海会寺恰位于九江政府推动的环庐山旅游经济圈内。（图片来源：资料图）
也许更令普钰法师想不到的是，重建后的庐山海会寺命运却在挟佛敛财的道路上高歌猛进。根据《环庐山旅游休闲文化景观带发展总体规划》显示，庐山海会寺所在地恰位于九江政府大力推动建设的环庐山旅游经济圈范围之内。2016年九江市委书记杨伟东专题调研旅游发展，指出要举全市之力推进“大庐山”旅游发展，推进“环庐山、大庐山、泛庐山”旅游经济圈建设，加快庐山股份公司上市。
庐山海会寺所在的环庐山旅游景区或将正筹备股票上市。（图片来源：资料图）
根据“庐山环带多元经济效益示意图”所示，“政府投资、企业投资、银行贷款、申请股票上市”是具体实施方式。这与峨眉山等公司上市如出一辙，表面上不包括宗教资产，却与宗教资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进山上岛的信众，不得不付出买路钱，还得以信仰之名，而这些收入是上市公司名正言顺的赢利，却使清净的修行道场彻底变了味。
所有规划、建设工程审批、土地招拍挂、都没有海会寺项目的信息；牵扯佛教寺院重大利益的事情，让统战部民宗局全权代理寺院，是明显干涉宗教内部事务。事实证明，九江当地统战部民宗局联合事件关涉人物，完全代理了海会寺，并忽视了海会寺的各项基本权益。（图片来源：资料图）
“庙院是景色，僧人是奴才，‘宗教活动’是大戏”。官方驱僧夺寺，并非意在为佛教培养更合适的新接班人，掌握寺院的管理权才是真正的意图所在。在庐山错综复杂的“一山六治”导致管辖权分割背景下，各方发展都靠山吃山，旅游市场长期无序竞争环境，注定了掠夺资源、占地为王才是关键。庐山海会寺重建后，真正大头的利益，恐怕不见得会由普钰法师去沾，很有可能海会寺现有的格局一被推倒，他可以发挥的作用就结束了。
普钰法师也许没有明确估计到发展形势，甚至对信息缺乏了解而造成不切实际的误判，今天帮着官方来将整个寺院推倒、驱逐僧团，明天轮到清理门户的就是自己。普钰法师的有为“弘法努力”并不能保护海会寺的合法权益，而是让自己不自觉地充当起这场“买办婚姻”的隐性媒婆，其成果是让海会寺像西安法门寺等已被商业化寺院一样，沦为滚滚红尘中利益相关方的敛财机器。
（图片来源：资料图）
2012年，十部委联合下发《关于处理涉及佛教寺庙、道教宫观管理有关问题的意见》，该意见对近年来出现的多部门介入宗教场所的兴建、管理，寺观被承包、上市，佛道教资源被商业化等乱象予以明确否定，并从党纪政纪的高度，对各部门的行为提出了严格要求。然而九江地方机关在开发庐山海会寺过程中表现出的无视大众民意和僧团基本人权、固执于掠夺性旅游开发的倒行逆施，不仅是违背国家宗教政策和宗教事务条例规定，更是轻蔑信仰尊严、践踏历史文化，一意孤行地酿造着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场信仰浩劫。有关部门如果打算踏过亿万佛教徒的血泪，将鲜活的“文化传承”扭曲为“商业傀儡”的歪风邪气，注定逃不过群众对于干部党风政纪雪亮目光的监督和检验。
今年9月，国家宗教局报送的《宗教事务条例修订草案（送审稿）》中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捐资修建宗教活动场所，不享有该宗教活动场所的所有权、使用权，不得从该宗教活动场所获得经济收益，禁止投资、承包经营宗教活动场所，或以宗教名义进行商业宣传。相关文件以党纪政纪明确警告了党政干部不得参与、支持此类活动。
牟利者当深刻警醒过去三十年在GDP政绩竞争机制下，疯狂挟佛敛财为宗教信仰健康发展和中国传统文化声誉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反思掠夺宗教资源，发展庙产兴商、宗教资源创业化最终对社会人心产生的根本威胁，一个民族绝不能在商业化的浪潮中丢失文化与信仰，否则将使中国文化根基被短视的经济“发展”虚名彻底掏空而万劫不复。
我们呼吁在处理庐山海会寺的问题上，有关部门与海会寺衍意法师主持下的僧团充分协商，认真听取佛教界各方意见，重视佛教界的合理诉求，尊重信教群众的信仰感情，切实保护佛教界的合法权益，使问题得到妥善解决，以实现真正利益大众的社会经济与文化同步繁荣、和谐稳定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