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新年了,内蒙古兴安盟科尔沁右翼前旗人民政府门口,仍聚集着来自黑龙江和吉林等地的农民工,他们眼神焦急,表情无助。这些人在政府门前走走停停,犹犹豫豫,望着门楼上高悬国徽的科尔沁右翼前旗的政府大楼,他们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进去。
兴安盟科尔沁右翼前旗人民政府
农民说:干的是政府惠民工程
2016年4月,家住黑龙江省龙江县龙江镇的老申头和临近村镇的乡亲们共计300余人,在老乡田凯的带领下,来到了兴安盟科尔沁右翼前旗的巴拉格歹乡打工。与等在这里的来自吉林的农民工汇合在一起。
这么多人能离家从黑龙江、吉林到兴安盟科尔沁右翼前旗打工,一方面是来自对工头田凯的信任。田凯四十多岁,多年来一直带着乡亲们在外从事土建施工,从没欠下过乡亲们的工钱;另一方面是来自对这个项目发包者科尔沁右翼前旗巴拉格歹乡政府的信任,当时听田凯说这是政府的惠民工程,乡亲们更放心了,纷纷扛着行李卷登上了去往兴安盟方向的客车,在这些农民眼里,政府是不会坑害百姓的。
2016年4月15日,近500名农民工开始了对巴拉格歹乡9个行政村的村容村貌整改及围墙施工。2016年10月,项目按约定完成。这期间,巴拉格歹乡政府方面除了给少量的生活费之外,工人们没有拿过满月的工资。
据张姓农民工讲,从完工之日起,他们多次去乡里讨要工资,王乡长开始还好好说话,去的次数多了,王乡长就表现得有些不耐烦了,有一次竟然说,别说乡里没有钱,即使有钱也不能给你们,这句话,让好些农民工接连几晚没睡着觉。
从10月中旬到12月末三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农民工记不清去了多少次乡政府,有些农民也许因为看不到政府方面短期给薪的希望,也许是因家里有事或想家心切,求家人汇钱给自己买了返程的车票回家了。
孩子生病回不了家
来自黑龙江省泰来县的农民秦利没有回家,他整日心急如焚,掐着指头算时间。上个月,妻子打电话告诉他10岁的女儿生病住进医院了,让他马上回家。当天夜里,他一宿没合眼,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惦记女儿,他更知道家里需要钱,可工资没到手,自己怎么回家,回家怎么面对妻子和孩子?
第二天,秦利回电话如实告诉妻子,工资没拿到,等拿到工资了才能回去。他让妻子在医院好好照顾女儿,没钱就和邻居借,自己拿到钱马上回去还。他坚信,政府是不会耍赖的。
之后,只要有人提出去乡政府或者旗政府讨薪,他都主动要求跟着,他不是担心政府给了工薪会不会进到他手里,他担心的是工友们得到的答复能不能确切。工友们理解他的心情,每次从秦利回来的脸上,工友们都能读出政府方面传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最近每次从政府回来,秦利除了叹气很少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盯着手机,他的双眼是红的,布满了血丝。工友们知道,他的手机里存着女儿的照片。
秦利说,2016年11月15日,他们30几人再次去了旗政府,想找领导要个准话,可保安拦着不让进,有心急的工人因为要往里挤,被现场的保安暴打了一顿,打完警察又将他们都带到了科尔沁派出所调查,分别给被打的四个人做了笔录,打人的保安却没跟过来。最后,是巴拉格歹乡王乡长把他们领回来了,王乡长承诺12月15日前给他们发放工资。如今,到12月末了,王乡长的承诺又没兑现。
来自吉林的农民工何建告诉记者,我们在旗里很难见到领导,保安常常不让进去,多次心知去了也是白去,但我们还坚持要去,总认为这样对领导是个促动。几天前,为了见到管事的领导,他们卷着被子在旗政府门前台阶上守了两天两夜,最后还是被警察赶走了。
乡长骂农民工“滚出去”
龙江县的农民工老申头自打工程结束之后,时常感觉心跳胸闷,后被医院查出心脏夹层,医生建议马上住院。由于手里没钱,本来他想向工头田凯张嘴,一想到前几天吉林的农民工周洪声生病住院都是田凯在当地人手里借的住院费,考虑到老板田凯手里应该也没钱了,老申头想到了王乡长。
2016年12月8日下午,老申头和两名工友走进了王乡长的办公室,王乡长似乎中午刚刚吃完午饭,正和办公室里的两名客人说话。
据老申头讲,他当时没有等王乡长办公室的人出去,就直接谈工资的问题,提出自己需要钱治病,王乡长皱了下眉头,让他改日再来。老申头表示见到乡长不容易,自己着急用钱,没想到王乡长火了,指着鼻子骂他“滚出去”。
老申头也上来了火气,做出了不给钱就是不走的架势说:“我们把活干了,你们凭啥不给钱?我病了,需要住院,你们必须给钱!”
王乡长似乎喝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声吼道:“你死了活该,与我有什么关系?来人,把他给我推出去!”
派出所民警过来了,让老申头去找老板田凯要钱,并把老申头带离了王乡长的办公室。
旗长:旗里没钱,有钱这活就轮不到你们干了
2016年12月21日,记者见到了田凯。田凯表示,他是4月初和巴拉格歹乡政府谈下这个项目的,考虑到建村容村貌围墙是政府的惠民工程,他毫不迟疑的就签下了施工合同。
田凯告诉记者,2016年10月,他们在巴拉格歹乡的施工已经完成,所有的项目报表也上交完毕。由于施工期间工钱迟迟拿不到,现在还有300余名农民守在他这里等工钱,这期间他去乡里也讨要过工资,乡里的答复一直是“再等等”。
田凯说,当初和政府签合同的时候,约定围墙每延长米基础价格为125元,剩下的以旗里补助为准,可是直到工程结束,不仅约定的基础价格没结算,旗里的补助款也没有到位。田凯表示,为这个项目他已经砸进去了全部家当,亲戚朋友也都借遍了,连维持眼前的生活费都困难了,政府却迟迟不予结算。这两三个月以来,这些农民工即使不干活了,他还要管着他们吃管他们住,田凯说“这些老乡都是扑奔我来的,我不能对不起他们。如今,我已经求借无门,实在挺不下去了”。
记者:政府方面一共欠你们多少钱?
田凯:如按政府跟我们签的125元每延长米基础价算下来,总计是1730万元,这不包括旗里答应的补助款,如果按当地政府和邻村施工队签的合同计算,每延长米180元价格算,应为2000多万元。邻村施工队所建的围墙和我们建设的围墙从质量、高度、宽度、厚度到规格完全相同,每延长米的价格是按照180元结算的。
记者:这两千多万都是围墙的费用吗?
田凯:不都是。这里有310万沿路合作社及羊圈的复建围墙 ,有46间精准扶贫房的建设投入,工程总造价200余万元建筑面积2100平米的“幸福院” ,还有总造价2.6万元的三眼井,及一万平米的场地平整费用等等。
记者:作为老板,你为什么不去找旗里协商要钱?
田凯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要,我是要不来啊!我找过周旗长多次了,开始说的挺好,让等着,这次我去找他,他发火了,说‘旗里没钱,有钱的话,这活就轮不到你们干了!’”
田凯双手一摊,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为了核实老板田凯所说的话是否属实,记者拨通了负责工程的科尔沁右翼前旗周旗长的电话,周旗长称正在北京开会,不便接受采访,表示回来后会和记者联系。
就在一个月前,国家12部委联合发文,在全国组织开展农民工工资支付情况专项检查,贯彻落实《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全面治理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的意见》(国办发【2016】1号)及全国电视电话会议精神,兴安盟科尔沁右翼前旗作为政府的职能部门,不可能听不到来自高层的声音。
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农民,和无数双期待的眼神,记者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们。
截止发稿,农民工仍未拿到属于他们的工资,本报将对此继续予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