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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戴安全帽罚5000、工人扔个啤酒瓶罚2万、主材跟不上没达到进度罚20万、工地所用辅材堆放45天罚90万，我们总共才做了630万的工程，甲方就要罚200多万……”2017年1月19日，四川泸州90后包工头张瑞说，去年3月至9月，他在贵州省黔南州罗甸县分包玉都北殿现代高效农业休闲园项目劳务工程，并带领400余名农民工辛苦劳作几个月，经多次讨要后才为农民工争取到364万工钱，剩余尾款不仅收不到，还说反欠甲方40万。
“现在工人们天天向我逼债，为做这个工程，我借了不少钱也欠几十万高利贷，都不知道怎么办……”谈及讨要工程款和遭遇甲方天价罚款时，张瑞欲哭无泪，不知所措。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几百个民工的工钱拿不到，几十万的材料费也无着落，张瑞和各班组长心急如焚。
图为张瑞工程队修建的园区大门
双方签定合同，甲方并未履行
1991年出生的张瑞进入建筑工程领域已有13年。曾在贵阳等地承包过数十个工程，主要从事劳务分包。
2016年3月10日，经朋友介绍，张瑞以乙方四川昊祥建筑劳务有限公(以下简称乙方)负责人身份，与甲方广西地大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罗甸玉都北殿现代高效农业休闲园项目部(以下简称甲方)签订建筑工程施工劳务分包合同。
合同显示，甲方将玉都北殿现代高效农业休闲园次大门商街劳务分包给张瑞。甲方提供主要建筑材料，乙方提供辅助材料和负责劳务分包，暂定面积为7万平米，主要分包地基与基础、钢筋、模板、混凝土、砖砌体装饰、楼地面等工程，综合单价为420元每平方米包干。进度支付与结算为结构封顶外装完成后支付已完成工程进度70%。工程完工经验收合格，支付总造价的85%，全部完成进入保修期后2个月内支付至98.5%。扣总价的1.5%为工程质量保证金，在甲方与工程建设单位签订合同约定的保修期到期后2个月内付清。合同中安全生产与文明施工条款处罚规定，如有不戴安全帽、不系安全带等最低罚款50元，如有打架斗殴、不合理布局等最高罚2000元。
张瑞说，3月8日，他就和几个班组负责人提前进场，签完合同后工人们陆续进场，最多时有400余人。
按照合同约定，当年5月，该工程主体项目如期完工，外部装修于8月完工。然而，就在日夜劳作几个月的工人们正期待9月份将领到首笔70%进度款时，甲方却做出一个意外之举，单方面终止合同，并发通知要求乙方于9月1日清场。
图为张瑞工程队修建的商铺
不付工程款，民工齐讨薪
“之前，甲方负责人吴仕清口头承诺，答应7月中旬支付200万作为民工工资，但是并没有兑现。”张瑞告诉记者，施工期间，民工们的生活费以及基本开支都由他和另外几个班组长出钱垫付。在被无故清场又拿不到工钱后民工们非常不满。于是，被惹怒的民工们开始围堵讨薪。
9月3日，数十名工人围堵在该项目大门口讨薪，甲方调动当地民兵与民工们发生肢体冲突，导致一名工人受轻伤，后张瑞向甲方借款5000元作医药费。
之后，张瑞与其他工程分包负责人到当地劳动局等多个部门反映请求帮助。
9月8日，讨薪无果的民工们再次聚集工地大门，造成交通拥堵，当地出动公安、武警现场维护。
在矛盾激化之际，甲方负责人当面表示此前已将330万元打到县劳动局账上，用作民工工资。并于当天拿出20万元发给工人，每人500元。不过一位木工班的工人说，这些钱与他们工作几个月而言犹如杯水车薪。
同月24日，乙方有60名民工打算在高速公路口拉横幅讨薪，尚未打开就有6人被抓，24小时候放出。
9月26日和27日，在多部门的协调下，甲方在罗甸县边阳镇栗木乡政府给100余名工人发放工资，共计90万元。
10月31日，在罗甸县劳动局发放工资70万元。
11月底，甲方将120万元直接转入工人账上。
张瑞说，从始自终，他没有领到过一分钱，364万元工人工资都是甲方直接或通过政府支付。现在，他还欠工人工资180万，材料款60万元。
“原本我以为对方是一个‘不差钱’的企业，没想到个中曲折，冷暖自知”。张瑞感慨道。
公开资料显示，玉都北殿现代高效农业休闲园位于罗甸县边阳镇，规划总面积为50000亩，核心区建设为1000亩，为独资、合资型企业，总投资3.5亿元，已纳入贵州省100个现代高效农业示范园区和重点管理。
图为天价罚单
史上最牛天价罚款，工程界的奇葩
“我们签的合同是7万平米，实际做了1.5万平米，开始是想全部做完了有些利润，现在算下来我们亏了不少。”张瑞心理清楚，这个项目亏损是肯定的，就算这样，收到工程尾款两百多万后也能降低损失。
不过，事与愿违，在工人们讨薪期间的9月14日，甲方给出一份“张瑞劳务班组清算”单，显示工程款共计630万元，罚款及其它扣除70万(包括扔啤酒瓶罚2万等)，还剩560多万元。不过张瑞拿到“清单”后并没有签字，他认为扣款不合理，特别是未完工扣41万。“这个钱扣得太冤枉了，这明明是甲方主材供不上和突发水灾停工半个月导致的，这个怎能怪我们，我们损失的木材和其它材料还没说呢”。最终，张瑞签了20万元的罚款。
然而，真正堪称史上最牛的天价罚款在这里。当天，甲方项目预算部负责人吴建华提出，还要罚款乙方187万元，如果加上之前的罚款，就高达200多万元。
随后，吴建华给张瑞一张“玉都北殿项目工程日例会昊祥劳务建筑公司罚款统计”。与此同时，吴还“出主意”，叫张瑞去找项目部老总吴仕清洽谈，称罚多少由他定。
那么，这天价罚款是怎样算出来的?
记者注意到，这张没有签字也没有盖章的天价罚款统计单共6条。
第一条是次大门、C区在7月24日18时没有达到进度要求，罚20万。
张瑞解释，这是因为甲方主体材料没有到位造成，按合同约定，应由甲方承担，合同中就确定指出，如果是甲方的责任，工期可顺延。
第二条是A区材料未清理完(堆放在工地上的木材)，从7月27日到9月10日共45天，按每天2万处罚，共计90万元。
张瑞说，这实际上是在工地上堆放的辅助材料，用于工地建设，是按照甲方指定区域堆放，而且7月份也是施工期间;再说9月后是甲方没有结款就叫乙方离开，“我们没钱怎么搬啊，况且，堆放的辅料并未影响甲方开盘”。辅推名工人都这
第三条是未完成计划罚40万(两条)。
张瑞称这更不合理，就是今天没做完明天就罚20万。
第四条是外墙砖没进度及门洞尺寸不够各罚1万，共2万。“这条本身是甲方材料不够现场工人施工，我们自己配合开面包车到一公里以外转运，非旦没有感谢，还罚款。”张瑞说。
第五条是二次结构没进度，罚1万。
张瑞说这条他们认罚，是自己的原因，不过按照合同最高也只能罚2000元。
第六条是与吴仕清签订的“次大门、C区细化部位进度”未达到进度要求。计34项、每项1万;共计34万。
针对这条处罚，张瑞说是由于甲方提供的影像和书面材料不及时所致，根本不存在34项进度，就算是乙方造成事实成立，乙方也只认罚每项2000元。
讨薪不成，反欠40万
今年1月17日，张瑞与多名工友在项目指挥部找到甲方负责人吴仕清讨薪，并提出罚款不合理更不合法。吴仕清回应，罚款了才好与园区董事长吴仕贵(吴仕清亲大哥)商量，还说张瑞的工程款已经罚完了，现在还反欠他们20万。
1月18日上午，张瑞一行再次来到项目部，见到吴仕清的三哥吴仕香，据说是罗甸县民兵营营长(未经证实)。吴仕香一改头天他弟弟吴仕清说张瑞反欠的金额是20万，而是40万元，并问张瑞怎么办?张瑞一行不服。多位班组长证实，当天吴仕香确实对他们说过“你们告到全世界都不怕”。
“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工程，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甲方。”张瑞说。
罚款并非个例，多个劳务公司被罚
无独有偶，经多方证实，在该项目部，遭遇天价罚款的并非只是张瑞他们，但凡与甲方合作的劳务公司都被无理罚过款。
“不戴安全帽、通知开会没参加罚款5000，无缘无故罚我们6万元。”负责甲方升降舞台的贵州磬石装饰工程有限公司负责人邹兴陆说，甲方的奇葩罚款还有很多。
“他们用我们的血汗钱发财，”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人骂道。
图为玉都北殿现代高效农业休闲园
一条藤上的苦瓜
事实上，张瑞要不了工程款，不仅欠工人工资，也害苦了在他手上分包的各班组负责人。
木工班负责人姚敦见红着双眼说，他不仅没拿到工钱，还欠工人工工资几十万，这些天，就有两个工人全家老少上他家讨薪不走。
“我们做的工程款总共66万，甲方已经直接发给工人36万，还有30万收到。”钢筋班组长李治华无奈的说。
分包做木板和钢架的吴培营说不仅没收到钱，自己还拿出120万作开销。
与分包班组长不同，何成永是多次“考察”项目，觉得稳妥后才借款50万元给张瑞周转，用作民工生活开支。“当时我来看到热火朝天，结果血本无归，现在年也过不成了。”何成永说，这些钱也是向朋友借的，每月都在付利息。
图为玉都北殿现代高效农业休闲园
政府协调，甲方缺席
多次讨薪无果后，张瑞和分包组长们就到当地相关部门、黔南州信访局、贵州省信访局上访。
1月18日，黔南州信访局电话告知张瑞，称1月19日下午3点到罗甸县信访局协调处理。
1月19日下午3点，张瑞、何永成、吴培营、李治华等几人如约来到罗甸信访局。按约定，当天协商的有信访局、公安局、律师、甲方负责人等。然而，直到下午6点，都尚未见到甲方任何人的踪影。
律师：甲方非行政机关没有罚款权利，天价罚款无效
尽管当天甲方缺席，但协调会照常进行。张瑞向与会人员介绍，没拿到工钱的400多人中，200人是本地人，200多是外地人。
在了解到曾经有民工受伤，医药费花了10万元后，信访局问张瑞为何不买保险，张瑞称最开始是甲方要求不买，因为那时还没取得施工许可证，事故发生后才买的保险。而药费由甲、乙双方各承担5万元。
看到甲方的罚款单，现场的张律师当即表示，甲方非行政机关没有罚款权利，天价罚款无效，罚款应遵守双方约定的合同。
罗甸县公安局一领导问了个有意思的问题，“从始至终，你们做的那个项目有没有顺利拿到工钱不扯皮的?”大家齐回答：“没有”。
当天的协调会持续3个小时，信访局领导说，解决问题的途径有多个，也可以通过司法途径解决。作为信访部门，他们将尽快联合相关单位与甲方沟通协调，争取帮助讨回工程款，好让农民工早日回家过年。
1月20日，记者与张瑞一起给广西地大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罗甸玉都北殿现代高效农业休闲园项目部负责人吴仕清打电话，希望能发工资给农民工回家过年，吴仕清说他现在也没办法，该怎么整就怎么整，他作不了主，关于天价罚款问题，吴并不回答。
采写后记：每逢年关，农民工讨薪的新闻不绝于耳，让人莫名感伤。欠薪单位摆出一副“我就是不给钱”的嘴脸，令人失望。但是，企业等得起农民工等不起啊。试想，辛苦了一年，就指着工钱回家过年，最后却拿不到，谁不着急?希望张瑞和几百名农民工能够早日拿到“血汗钱”，更希望不再有让农民工“以命相搏”讨薪的消息传出，能让他们过个安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