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的时候售楼部说精装修,结果努力奋斗了一年,年底交房你告诉我是毛坯房?”面试时被告知待遇是十三薪,但1月25日悬念揭晓之后,很多美团员工发现,说好的十三薪变成了年终奖,年终奖金额又寥寥无几。在无秘等社交平台上,各类辛酸“炫耀”年终奖金额以及质问美团点评CEO王兴的帖子大量涌现。
年关难过,旧忧新愁。2017年可谓是王兴最艰难的一个春节。半年前他提出“互联网进入下半场”理论后,本以为这家完成内部整合的O2O巨头会重新起航,给众多被绑在这条船上的人们带来后半场红利。却不曾想到,由于盈利困境导致的各种矛盾凸显,美团内部员工、投资人、商户和消费者,都面临随时被湮没的风险。
为了应对前所未有的危机,王兴在过去半年采取了极为残酷而保守的战略:通过大幅度裁员增效的方式,试图降低“烧钱”速度和规模;通过调整管理层,与嫡系“抱团防守”强化自己权威;通过高佣金从商户身上“抽血”,以缓解盈利压力。
但这些措施又导致更多矛盾的爆发。员工的反抗、管理层被诟病、投资人失去耐心和信任,商户和消费者都在“造反”……乱象千头万绪,要处理何其之难。按照对赌协议和上市规划,留给王兴的时间已然不多。
几年前,知名财经作者李志刚为王兴写了一本书,名为《九败一胜 : 美团创始人王兴创业十年》。王兴当时对这本书并不满意。如今回头再看,即便九败一胜,依然还算人生赢家。如今的美团大众,已经很难让人找到凯歌奏响的迹象。
员工派系冲突困境:任人唯亲是王兴最佳选择
王兴首先面临的是内部压力。由于常年烧钱无法盈利,酒店业务单独融资失利,美团不得不对自身业务和架构进行“大手术”,由此内部矛盾开始激化。
2016年下半年,美团结构调整和裁员的消息就不断传来。三四线城市自营转代理、修改提成政策、下调员工工资、强制转岗等一系列举措,这些举措旨在降薪增效。在社交平台上,美团底层员工们的哀嚎和吐槽也没有停止过。
1月25日颁发的年终奖,成为了美团底层员工集体吐槽的引火索。尽管美团公司内网声称将“严肃处理”泄露年终奖的员工,但越来越多的美团员工还是把奖金截图发在网上。金额都低得可怜:440元、500元……大部分底层员工奖金在千元左右,一位员工发截图时不得不自嘲:“年终奖搞到这个份上,让我一个拿2100元的都忍不住出来炫耀”。
年终奖暴露的派系矛盾变得明朗化。尽管吐槽的底层员工遍布美团各个业务部门,但总部的员工相对平静,连外卖员工据说也拿到了略高的年终奖。员工的理解是:总部多由王兴“自己人”负责,外卖是王兴大学同学王慧文负责。有限的年终奖被分给了“自己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据媒体报道,美团负责财务的副总裁郭万怀是王兴妻子,美团原COO杨俊、原公司法人代表戴斌强、美团平台及酒旅事业群总裁陈亮、技术高管穆荣均、后台高管杨锦方、餐饮事业部CEO王慧文,都是王兴的同学或者亲戚。而其他体系的高管,比如地推铁军缔造者干嘉伟、大众点评元老吕广渝、美团外卖全国负责人沈鹏、到店餐饮事业群运营负责人刘颖、猫眼电影CEO沈丽等,他们均已离职或被边缘化。
对于王兴而言,这种局面也是无奈的选择。在公司扩张期,企业领导者大多胸怀开阔,任人唯贤,这也是两年之前王兴意气风发的写照。但当企业陷入内忧外患之际,出于战略保守以及内心不安全感,任人唯亲,选择不会背叛的嫡系部队,这也是王兴目前最佳的选择。
毕竟,“自己人”坐在一起更容易对付危机,更容易捆绑在一起对抗各方压力。这些压力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投资人。他们要求美团兑现“对赌”承诺,或因业绩低迷而加强对美团董事会和具体业务的控制;二是各业务部门及员工。美团裁员和调整业务会触动大多数人的利益;三是产业链两端:商户对美团高佣金的不满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点,用户也越来越对没有优惠的美团失去了兴趣。
尽管任人唯亲的危害如毒药般猛烈。李嘉诚先生在汕头大学商学院讲课时讲到:“如果你用人唯亲的话,那么企业就一定会受到挫败。”企业创业最初由于前景不明朗,选择同学或亲人的现象还情有可原,但当美团发展到几万人规模,业务涉及外卖、团购、酒店、电影、KTV各个领域,任人唯亲也注定了无法获得外界高端人才和血液的加入。但是,王兴更愿意牺牲未来格局,去换取目前困境的突破。
投资人困境:“紧箍咒”面前失去彼此信任
有人猜测说,投资人的不信任,是逼迫王兴“抱团防守”的最大外界压力。
据媒体报道,按照去年年初新一轮融资协议的要求,美团必须在2018之前实现IPO,而且融资估值必须超过200亿美元。否则美团将赔付33亿美金投资额的120%,也就是40亿美金给投资人。
但美团业绩增长的乏力,以及资本市场的寒冬,正让200亿美金的市值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梦想。如今距离美团对投资人承诺的上市节点只剩下一年时间,美团当前的财务并不乐观。
首先是公司营收状况并未好转。2014年美团点评共亏损23.94亿元,2015年这一亏损数字扩大到了105.37亿元。业内人士判断2016年美团亏损也在100亿元以上,甚至可能超过150亿元。
其次是公司估值缩水严重。据去年9月份《上海证券报》援引外媒报道,新美大(大众点评)的估值从峰值的180亿美元下降到125亿美元。也就是说,在融资后的8个月内,美团点评估值暴跌约三分之一。同时,美团原股东阿里巴巴还在大幅低价抛售美团老股,引发了投资人的恐慌。
美团此前学习乐视分拆事业部单独融资的努力也陷入了僵局。近日,美团点评发布2017数据报告,住宿业务单日入住间夜超过100万,并声称该数据再创中国在线酒店预订行业的最高纪录。但投资人们对此并不买账。美团酒旅从2016年8月就传出独立融资的消息,但半年后依然没有进展,美团酒旅纵容刷单的种种传闻却不胫而走。
据知情人透露,目前普华永道等机构已经入驻美团,为上市冲刺做财务工作。这也是投资人留给王兴的最后的时间要求,如未达上市及市值目标,王兴必须执行对赌协议赔付40亿美金。可以说,美团已经被逼到了不得不兵行险着、拼死一搏的时刻了。而投资人和王兴团队之间的信任,也在利益面前逐渐消解。
曾被疯狂追捧的“独角兽”,如今成了令投资人色变的“重灾区”。资本市场给了美团长达六年足够多的时间,如今耐心消失殆尽,急于套现跑路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抽血式”提佣:商户消费者皆受伤用地沟油才能赚钱
美团外卖曾为很多都市白领提供了诸多便捷。然而,随着美团不断提高商家佣金,以及提高用户配送费,外卖生态的两端商户和用户的关系,正在逐渐变得对立,成为两大受伤群体。
以一份19.9元的外卖为例,美团不仅收取商家提成4块钱,还要扣商家每一份2元的快递费。也就是说,美团一家就拿走了交易费的30%,按照2016年餐饮行业利润率4.8%计算,被美团压榨后的商家,只能在食材上以次充好,才可能获得适当利润。
“正规餐饮房租高,人力成本贵,做外卖如果不用地沟油,基本赚不了钱。”一位餐饮商户对此毫不讳言。加上春节期间,美团宣布将外卖配送费上涨到16元。这也意味着,用户要点一份19.9元的外卖,必须花35.9元,才可能吃到一份价值5-6元的低质量饭菜。
最近几个月,媒体频繁报道的“恶心外卖”也印证了这一现象。与以前的无证餐厅不同的是,以下这些劣质外卖都产自正规餐饮商户。
1月15日,湖南一位大学生在美团花26元点了一份套餐,快吃完时才发现里面有一坨形似牙龈的异物,刚吃下肚的饭全吐了出来;1月16日,东北的夏先生在美团外卖上订餐,发现食物中有一个1厘米长的螺丝钉;上月底,重庆一女士点了一碗酸菜肉丝面上,发现一条疑似老鼠腿的物体;上月初,河南开封一男子定了一份黄焖鸡米饭,竟然吃到一块毛茸茸的老鼠牙,当日就因恶心住进了医院……
尽管各地食药监局对美团等外卖平台的无证餐厅加强了监管。但在高佣金压榨下,正规餐饮企业也不得不采用“低质食材”,这类现象已无可避免。而外卖提佣的模式,也注定了是一个无法成功的盈利模式。在这个模式下,劣币驱逐良币已是必然,用户和商户永远无法形成相互信任的交易结构。
美团高佣金也同样在其他生活服务行业引起反感:要么向用户提供低质量服务,要么对美团坚决说“不”,越来越多商户已经开始行动。据1月24日媒体报道,宁波大批酒店因高佣金集体下线美团,此前,杭州、湖南等地的KTV和餐饮企业也曾以同样方式发起对抗。不少商户惊喜发现:美团其实带不来高质量的用户,只要提供高质量服务,拒绝美团后利润反而越来越高。
在团购和外卖业务发展的初期,在烧钱补贴支撑下,商家和美团之间虽然存在冲突,但依旧可以通过不断增长的客流量和交易额来掩盖掉矛盾,实现一些利益的平衡。但当美团巨额补贴无法维持,甚至需要向商家“抽血”自救的时候,这些内在的冲突就很快爆发出来了。
从今年下半年开始,美团还喊出从C端转向B端的口号,尝试从推广餐饮POS机和ERP软件获得盈利,要求新加入的美团商户高价购买美团POS机。但是,由于市场同等配置的POS机大多免费赠送,美团B端进展也非常乏力。